第038章

　　鞭炮。
　　鮮花。
　　糖果。
　　錦衣。
　　金色。
　　紅色。
　　世間所有喜慶的東西，在這裏融合。
　　每個人都笑的，每個人似乎也都是幸福的。
　　“壹拜天地！”
　　席應真今日也穿了壹身新衣，老道還在自己的胸口，別了壹枝花。
　　朱五怎麽看，老家夥怎麽像司儀。
　　“二拜高堂！”
　　前面是香案，和朱家先祖的牌子。
　　朱五鄭重的跪下，鄭重的磕頭，仿佛那裏不是死物。而真的是他的，親生父母。
　　“爸，媽！我結婚了！這個媳婦嗎？還行，是個特有錢人家的女兒。
　　放心啦，不是啥二代。很懂事，很乖的。放心，結婚之後我說了算，我說壹，她不敢說二。
　　孩子？放心，馬上生！她敢不生孩子，妳兒子揍死她！
　　嘿嘿，沒給彩禮。結婚妳兒子壹分錢都沒花，都是人家花的。
　　媽，爸，放心吧。我挺好的，我在這，給咱們家開枝散葉，給妳們生壹堆，孫子孫女！”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眾人哄笑中，朱五用紅色的綢帶子，牽著新娘。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朱重八，徐達，關先生。
　　二虎，小四，李善長。終於，他看到了有些疲憊的小三。
　　小三他笑著點頭，只是笑容有些苦。
　　可能是累吧！
　　朱五的目光再次回來，對著朱重八笑笑。
　　朱重八在人群中喊，“趕緊入洞房，明年生個大兒子！”
　　……
　　“哇，哇，哇！”
　　嬰兒不停的哭，直到馬秀英掀開上壹，嬰兒找到了母親的柔軟，哭聲才暫時停止。
　　“夫人，請您擦臉！”
　　壹個婦人，遞過來溫熱的毛巾。
　　徐達的媳婦，繃著臉接過，“俺在這就行了，不用妳們！”
　　婦人低眉順眼地笑道，“不行，三將軍吩咐了，我們必須在這。”
　　然後，慢慢的推開。
　　屋裏都是人，仆婦，產婆。
　　屋外也都是人，武士，郎中。
　　馬秀英的臉蒼白得嚇人，眼神落在大口吸吮著的嬰兒身上，壹動不動。
　　“嫂子！”翠兒給馬秀英輕輕擦拭著，“重八哥，在這兒？”
　　“妳家爺們也在！”馬秀英有些虛弱。
　　翠兒，無聲的落淚。
　　“別哭！”馬秀英依舊看著兒子，“讓人家笑話！”
　　“嫂子，咱們會死嗎？”
　　馬秀英擡起頭，窗外那些壯碩的武士，來回走動。
　　她們這些女人，和別人不壹樣。她們的男人，也不壹樣。
　　殺人，或者被殺。
　　其實壹直以來，都是他們生命裏，反復重復的事。
　　馬秀英的腦中，壹片空白。
　　現在她，沒了主意，沒了堅決，甚至沒了回憶。
　　有的，只是眼前這個孩子。
　　她淒涼的笑笑，“翠兒，怕嗎？”
　　“怕！”翠兒給馬秀英整理著淩亂的頭發，“俺聽說，那個漢王，以前是妳的弟弟！”
　　“男人們為了權勢，富貴，親爹都可以殺，還談什麽弟弟？”馬秀英苦笑。
　　“俺聽人說，嫂子救過他！”
　　“翠兒，妳想說啥？”
　　“俺求嫂子，要是能說上話，幫俺個忙！”翠兒帶淚的笑，“俺想跟俺家的死在壹塊兒！”
　　馬秀英緩緩點頭，“妳未必會死，小五要的是，俺家爺們！”
　　“可是俺家爺們，必定會跟著重八哥，壹起死！”
　　這世道，男人們的妻兒似乎是第二位的。兄弟，才是第壹位的。
　　“啊！啊！”
　　嬰兒似乎吃飽了，發出笑聲。
　　“不知道，小五會不會讓重八，見見這個孩子！”
　　馬秀英的目光望向窗外。
　　“嫂子，孩子有名嗎？”
　　“有，去淮安前，重八給取了。叫標兒！”
　　“朱標！”翠兒看著這個小兒，突然又哭了，“這孩子將來，可怎麽辦？”
　　“小五，會對他好吧！”
　　馬秀英苦笑下，隨後，眼中透出壹股特別的堅定。
　　“小五，俺對妳那麽好？妳要殺俺們？俺不怪妳，俺只求妳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能不能把這孩子，當成親生的養？”
　　門外忽然傳來壹個聲音，“湯和粥好了！”
　　接著，門開了。
　　幾個婦人，流水壹樣端著各種湯水，幹凈衣服進來。
　　“去告訴郭小三！”
　　馬秀英忽然說話，“俺要見朱小五！”
　　婦人們，沒說話。
　　“妳們要是不去，俺就絕食！”馬秀英冷笑，“俺要是餓出好歹，信不信朱小五活剮了妳們！”
　　……
　　“現在不能掀蓋頭！”
　　謝蓮兒的聲音蚊子壹樣。
　　可以想象，現在蓋頭下，壹定是壹張紅透的臉。
　　屋裏，只有兩個人。
　　朱五拿著枚玉如意，站在床前，惡作劇般的笑笑。
　　“不掀開蓋頭，我怎麽看我媳婦呀？”
　　說著，玉如意動動。
　　“啊呀，別！出門前，老人說了，不到時候不能掀開！”
　　說話的聲音，是那麽嬌羞。
　　然後，玉如意被放回了桌子上。
　　再然後，屋裏沒動靜了。
　　安靜極了。
　　蓋頭下，謝蓮兒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朱，相公？”
　　輕喚壹聲，沒有回應。
　　“相公！”
　　還是沒有回應。
　　“他出去了？”
　　“怎麽不和我說？”
　　謝蓮兒委屈起來，坐得時間太久了，腿腳都是麻麻的。
　　朱五又走了，屋裏壹個人都沒有。
　　想喝水！想吃東西！怎麽辦？
　　女人，在這個時候，都是敏感的，都是情緒復雜的。
　　肩膀抖動，蓋頭下的謝蓮兒委屈的落淚。
　　好想爹。
　　好想家。
　　好像胖丫。
　　突然！
　　“啊！”
　　謝蓮兒尖叫壹聲，蓋頭下面露出壹雙，賊兮兮的眼睛。
　　並伴著賊兮兮的聲音，“哎呀，我媳婦今兒真美！”
　　“妳……！”謝蓮兒又羞又怒，說不出話。
　　接著，身上突然過電壹樣。壹雙手，被朱五輕輕的抓住。
　　耳朵裏癢癢地，傳來朱五輕柔的聲音。
　　“從今天起，妳就是我的妻子。我會敬妳，愛妳，珍妳，護妳。
　　我們會生兒育女，白頭到老。”
　　“他，在哪兒學到這些話！”謝蓮兒臉燙的不行，“羞死人了！”
　　……
　　白事晴天。
　　結婚下雨。
　　都是好兆頭。
　　南京城，慢慢飄起了細細的雨。
　　雨中，壹個人奮力的奔跑。
　　這是個年輕人，身手矯健，在大街小巷中快速的穿行。
　　他似乎有急事，跑得飛快。臉上的眉毛皺著，眼神裏的急切，清清楚楚。
　　目的地快到了。
　　快了。
　　他大口的喘著氣，大步的向前跑。
　　壹滴汗，流進了脖子裏。
　　突然，他停住腳步。
　　前方的轉角，壹隊漢軍巡邏兵，笑著走過。
　　他低下頭，慢慢的走。慢慢的，和那些興高采烈的軍人，擦肩而過。
　　“呼！”他呼出壹口氣，後背全是緊張的冷汗。
　　回頭，看看，漢軍走遠了。
　　再回頭，呼！
　　強烈的破空聲突然而來，如遭雷擊，眼前壹黑。
　　幾個拿著鐵棍的漢子，在轉角出來，後面是壹個打著傘，穿著名貴錦衣的少年。
　　壹個漢子，在倒下的年輕人身上摸摸，回頭道。
　　“小舍兒，又是淮安那邊的，送信兒的！”
　　傘下的少年擡起頭，是朱玉。
　　他踢了下昏迷的年輕人，“第幾個了？”
　　“第六個！”
　　“急啥，早晚都是死！”
　　朱玉笑笑，打著傘消失在墻角。
　　砰！
　　漢子的鐵棍下。
　　昏迷年輕人的頭，發出悶響。
　　砰！
　　鐵器擊打頭部的聲音。
　　在巷子裏回蕩。
　　……
　　“來喝酒！”
　　漢王府的喜宴開始了。
　　文臣們還有些含蓄，武人們大呼小叫。
　　如果不是文臣們瞪眼，恐怕他們就要劃拳了。
　　“朱總管，請！”
　　關先生和朱重八等人，坐在壹張桌上。
　　“好！”朱重八端起杯，“咱和先生喝壹個！”
　　碰杯！
　　朱重八笑著把杯子舉到嘴邊。忽然，胳膊被人碰了壹下，酒杯落在地上，呼啦聲，碎了。
　　“歲歲平安！”
　　朱重八笑笑，彎腰想把碎片撿起來。
　　他的視線中，出現壹只腳。
　　擡頭，出現壹群人。
　　徐達站了起來，周德興站了起來。
　　郭小三，郭小四，二虎，藍玉，李賽，朱十三，朱二二，鄭遇春，還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給朱總管換個新杯！”郭興笑道。
　　新杯子很大，豪爽的人用大杯。
　　倒滿酒遞過來，朱重八接住。
　　郭興舉著酒杯，“很久沒見了，今兒敬妳壹杯！”
　　二虎舉杯，在笑。
　　其他人舉杯，也在笑。
　　朱重八有些意外，但還是鄭重的道，“好，咱們喝壹杯！”
　　數個漢子，壹起幹杯。
　　然後，互相亮出幹凈的杯底。
　　“第二杯！”別人走了，只有郭興端著酒杯，倒滿，笑了笑，“幹！”
　　“好！”朱重八大笑，“咱們今天壹醉方休！”
　　再幹。
　　“第三杯！”
　　郭興的杯口，比朱重八低了些，“恭喜！”
　　朱重八壹楞，然後大笑，“同喜，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