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有賊

　　“餵，餵！我說……”
　　和州城外，徐家村徐家堡。
　　亂世，當官府失去了統治力，世道沒有王法。
　　四野的鄉民就會聚集在本鄉本土的大戶周圍，行成壹個個大小不壹的寨子。
　　或是用來自保，或是用來吞並青壯流民發展壯大。
　　不能狹義的說他們壞，人都想活著，都想好好活著，人家自保有啥錯，難不成隨便讓亂軍禍害。
　　但是更不能認為他們有多好，尤其是這些塢堡的主人，大鄉紳大地主。
　　世道越亂，他們越肥，苦巴巴的佃戶們無依無靠，除了自家的恩主，實在不知道該信誰。
　　除了種地交租，還得拿起刀槍，幫著這些鄉紳保護財產，白白賣命。
　　徐家堡就是這樣的塢堡，官府在防官府，官府不在防賊。
　　紅巾賊！
　　此刻，徐家堡的幾位頭面人物，就站在堡墻裏，戰戰兢兢的看著外面，衣甲鮮明，烏泱烏泱，滿是殺氣的紅巾賊。
　　“餵……阿！”
　　“這個……阿！”
　　“我說……阿！”
　　定遠軍千戶朱進偉騎在匹老馬上，上身拔的溜直，左手掐腰，右手舉著壹個鐵皮桶子。
　　這是朱五的發明，跟營裏頭幾千人說話總感覺聲不夠大，就琢磨了這麽壹個東西。
　　“妳能不能說人話，總阿個球？”
　　常遇春耳朵都聽酸了，半天也沒見他說句囫圇話，眼前的堡子破了取錢糧就是，何必真麽麻煩。
　　自從朱五說讓鄉下的大戶交糧納稅，李善長就往鄉下派稅吏，可是不但壹粒糧食收不上來，有的還此刻打。
　　文的不行就得武的，派了常遇春和朱進偉，帶了手下兵馬下鄉。
　　不過為了和州周邊的穩定，李善長壹再交待，先禮後兵。
　　“妳懂個球？”聽常遇春罵他，朱進偉翻個白眼，“俺五哥以前給兄弟們講話，都是這麽開場。弟兄們……阿！這個……阿！”
　　“妳拉倒吧！”常遇春壹個頭兩個大，“趕緊說正事，別廢話！”
　　堡墻上徐家堡的徐老財，看著看著外頭的紅巾軍，老臉皺得枯樹皮壹樣。
　　“紅巾賊看著比官軍還齊整，這特娘的啥世道！”
　　塢堡外頭，朱進偉運足了氣，中氣十足地喊道。
　　“徐家堡裏的人聽著，俺們是和州紅巾軍鎮撫朱五將軍的麾下，俺叫朱進偉，定遠軍第三千人隊千戶。”
　　說著，沖常遇春眨眼笑道，“老常，咋樣？”
　　常遇春嘴角抽抽，把臉背過去。
　　“聽說妳們徐家堡把俺們定遠軍的稅吏給揍了，活膩啦！”
　　“那麽大的和州城，俺們都能打下來，妳們這小破堡子，經得起幾下？”
　　“徐家堡的老少爺們，妳們也別傻了吧唧的給徐老財賣命，年年的皇糧秋稅，妳們壹兩沒少交，可是全進了徐家的腰包，壹粒糧食也沒給官府！”
　　“俺們紅巾軍和妳們壹樣，都是種地的窮漢子，官府不仁，大戶人家不義，沒了活路餓急眼了只能造反。”
　　“俺五哥說了，紅巾是窮人的隊伍，不搶窮人。俺們這次來是找徐家財主，不是找妳們這些窮漢。”
　　“俺們不但不搶妳們，要是妳們沒糧食吃，俺們還可以開倉救濟妳們。想跟著俺們幹，糧食管飽。不想跟著幹，沒地的給地，有地的免除官府苛捐雜稅！”
　　徐家堡裏壹陣騷動，莊稼人啥時候聽過這話。
　　“別聽他胡扯，他又不是官府！”
　　徐老財沖著墻外頭喊，“後生，俺們這堡子裏沒有閑糧！”
　　“放屁，妳個老嘎巴死的！”朱進偉罵道，“和州衙門賬本上寫的清清楚楚，妳徐家有地六百二十頃，富得都流油了還說沒糧？”
　　“妳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敬酒不吃吃罰酒！”
　　“等俺們破了妳這個鳥堡子，壹粒米都不留給妳。妳壹把年紀，沒幾天好日子的人，也不為後人想想。”
　　“破了妳的寨子，別說妳家的糧食錢財，那些白白凈凈的大姑娘小媳婦，壹個都跑不了，全給俺們兄弟當婆娘，讓妳舍命不舍財。”
　　“婆娘！婆娘！”
　　突然間，紅巾的方陣山呼海嘯，士卒們漲紅了臉，使出全身的勁在吼。
　　堡內，徐老財讓朱進偉壹頓臭罵，差點歸西。
　　“後生，妳嘴上留德！”徐老財喊道，“誰知道妳說的真假，妳今日要壹遭，明天要壹遍，俺這裏就有金山也架不住！”
　　朱進偉咽口唾沫，“呸！妳個老不修的東西！俺五哥的稅吏說的明明白白，按地繳稅納糧，壹年就壹回。妳徐家壹共是壹千五百擔，比官府的稅還低呢？
　　妳是耳朵塞雞毛了，聽不見？還是故意裝糊塗？還是覺得俺五哥說話不算數？”
　　“兄弟！”常遇春實在忍不住了，出言說道，“崩跟狗日的廢話了，殺壹儆百，不破兩個堡子，沒人聽話！”
　　朱進偉口幹舌燥，“行，破就破。奶奶的，要不是老李說以理服人，老子才不廢這吐沫！”
　　“動手！”
　　常遇春壹聲令下，早就按耐不住的紅巾士卒馬上動手。
　　“兄弟，妳剛說那事，朱鎮撫讓不！”常遇春又問道。
　　“啥事？”朱進偉迷糊，隨後壹笑，“婆娘？”
　　“阿！”常遇春笑笑，“俺手下弟兄，都是光棍呢！”
　　“俺說說，真讓五哥知道了，扒了咱們的皮！”
　　紅巾軍突然行動，徐家堡的人嚇了壹跳，以為這就要攻進來，可是半天也沒動靜。
　　正納悶間，瞧見對方擡了兩個鐵管子對著大門。
　　“老太爺，那啥玩意？”
　　轟隆！
　　地動山搖。
　　堡裏的人突然覺得腳下壹震，堡子的大門直接多了個窟窿。
　　“啥玩意？”
　　還沒等他們明白過來，轟隆又是壹炮。
　　剛有個膽子大的在堡門那看，眨眼間上半身變成了碎西瓜，漫天的血水嘩啦啦的噴壹片。
　　堡子裏先是鴉鵲無聲，隨後炸鍋了。
　　“媽呀，有鬼啊！”
　　“紅巾軍會妖法！”
　　徐老財嚇得雙眼大白，當場抽了過去。旁人又是拍胸脯，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活過來。
　　開口第壹句話，“快，交糧！”
　　“給臉不要臉！”
　　朱進偉罵了壹聲，“常老哥，留下百八兄弟收糧，咱們下壹家！”
　　“趕緊，下壹家！趁著天早。”
　　常遇春搖頭道，“剛想活動活動筋骨，他慫了！敗興！”
　　“弟兄們走著，下壹家，張家寨子！”
　　常遇春，朱進偉天不亮就出城。料理了徐家堡，中午的時候到了張家寨的地界。
　　“誒？”常遇春眼尖，指著地上說道，“怎麽這麽多馬蹄印子。”說著，跳下馬仔細看，“有幾十個騎兵從這過了！”
　　“來個人，捋著馬蹄印兒，追！”
　　過了壹會兒，派出去的騎士回報，騎兵的馬蹄印正是通往張家寨。
　　“官軍的騎兵？”
　　朱進偉思索道，“不能啊，和州地界哪來的官軍？”
　　幾十騎兵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關鍵是在和州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是敵是友。
　　常遇春粗中有細，問哨探，“確定去了張家寨？”
　　“天亮就進去了。”哨探回道，“張家寨外頭找了壹個老頭問的，沒打旗沒穿甲，進寨子裏就沒出來過。”
　　“奶奶的邪性！”朱進偉罵道。
　　“這有啥邪的，咱們抄小路，張家寨後面有座山，讓弟兄們藏著，再派幾個人盯著寨子口，他們早晚得露頭！”
　　常遇春沈思著說道，“反正俺覺著，這夥人鬼鬼祟祟的，沒準這回還能釣著大魚！”
　　……
　　張家寨後面的山上，張家寨子壹覽無余。
　　常遇春和朱進偉，趴在山腰上仔細的看著，寨子看起來和平常沒啥兩樣，農人進進出出，箭樓上有人望著遠放哨。
　　“咦！”朱進偉輕呼壹聲，道上來了兩匹快馬，他瞇著眼睛仔細看看，又用力揉了揉眼睛。
　　“怎麽是他們哥倆？”
　　常遇春看他臉色大變，問道，“認識？”
　　“嗯！”
　　朱進偉臉色陰沈的能滴出水，模樣有些猙獰。
　　“可能是真碰上大事兒了！”常遇春心道。
　　他雖然投奔朱五的時間不長，可是朱五親近手下兄弟的脾性，他大多有個了解。
　　都是和他壹樣心裏藏不住事的粗人，天不怕地不怕，最多有點蔫壞。
　　朱進偉這模樣，他還是頭壹回見。來人他不只是認識，應該還很熟，或者說來的就是定遠軍的人。
　　倆人沈默，再次陷入等待。就在朱進偉忍耐即將到限的時候，寨子裏壹隊人馬沖了出來。
　　“狗日的，郭天敘？”朱進偉手心抓出血，嘴裏恨恨的罵。
　　那隊奔馳的騎兵去了另壹個方向，領頭的人正是和朱進偉打過照面的郭天敘。
　　“妳看清了？”
　　常遇春大驚，朱五不在城裏，郭天敘卻到了城外……
　　“他化成灰俺都認得！”
　　朱進偉咬牙冷笑，“想不到，咱們定遠軍家裏頭出賊了！”
　　說著，冷冷道，“殺過去，看他們狗日的勾結啥？”
　　“不！”常遇春搖頭笑道，“咱回城，壹網打盡多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