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殺人，雪落，花轎

　　“朱五，大賊也！”
　　元軍元帥，陳野先看著在大軍沖擊下，礁石壹樣的陷陣營，冷冷說道。
　　官軍這邊三萬余人，金陵附近諸位精銳的官軍力量，賊軍不到萬人，竟然廝殺了幾個時辰，各軍輪番上陣都撕不開他們。
　　甚至，陳野先隱隱覺得對方只是故意防守，等到官軍疲憊，再做反擊。
　　“統領，打炮嗎？”
　　高地上，常遇春在軍陣之後指揮大軍，並未親自第壹線廝殺。
　　“還不到時候，總管讓俺拖住他們，要是打炮給他們嚇走了，咋辦？”
　　官軍的沖擊如潮水壹般，但是徒有其表，騎兵少，重甲士卒少，弓箭手少，只靠人數根本推不開如刺猬壹樣蜷縮著的定遠軍。
　　“統領，咱們的船！”
　　常遇春向江面上望去，江上定遠的水軍順風而來，戰旗飛舞。
　　“總管來了，告訴弟兄們，往前推，和官軍纏在壹起，騎軍出擊，直奔官軍的中軍！”
　　轟！
　　沈寂的火炮在這壹刻猛烈開火，隱藏著的炮兵陣地，向進攻的官軍，猛烈的宣泄。彈丸呼嘯，在官軍人群中肆虐，彈出壹道道血溝，為陷陣營開路。
　　“那~什麽玩意？”
　　陳野先呆楞原地，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和白色的煙霧，讓官軍的攻勢受挫，陣前響起無數慘叫。
　　“陷陣營，向前！”
　　最前排的軍官，聽到前進的嗩吶聲，指揮著士卒按照嗩吶的節奏，端平長矛，前進刺殺。
　　常遇春中軍，全旭拉下頭盔上的面罩，猛然大喝。
　　“殺！”
　　這個北地男兒弓馬雙全，朱五讓他進了陷陣營，他被常遇春選為騎軍先鋒。
　　戰馬虎嘯而出，從側面沖出，直奔陳野先的大旗。
　　天地之間，又是壹場搏命的廝殺。數不清的紅巾和官軍糾纏在壹起，不斷有人倒下。
　　岸邊，定遠軍的水軍已到，更多的定遠士卒，從船上跳下來，奔向陸地。
　　幾日之間，這塊土地上，這樣的情景不斷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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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之間，安豐城的主人變成濠州人。
　　濠州，爆竹聲從朱重八回城的那壹刻，就沒停止過。
　　打了勝仗，金銀牲畜糧草繳獲無數。濠州暫時不缺糧了，濠州軍又有了奔頭希望。
　　只是濠州在笑，安豐城卻在哭。沒去打安豐的士卒在懊惱，錯過了發財的機會，但是去的人在快活之後，卻無法描述那城池的慘狀。
　　帥府裏，不斷有親兵張燈結彩，紅色的布掛滿了庭院。喜慶的顏色，讓破敗的帥府有了壹絲生機。
　　連久不露面的郭大帥，也被下人擡著，在院子裏曬太陽，臉上帶著喜色。
　　濠州城，終於有了好事。
　　郭大帥嫁女！
　　嫁的是，濠州副帥朱元璋。
　　除了這些點綴的物價，院子裏壹溜帶著黃銅扣件的箱子，各個都沈甸甸的，據說那是大帥給女兒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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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
　　朱五矗立在漫天的喊殺聲中，他的士卒們，正高舉武器，勇往直前。
　　此時，他忽然感覺臉上涼涼的，伸出手來，掌心裏落進壹片晶瑩。
　　“哦，下雪了！”
　　耳邊是無數人在生死相搏，眼前是慢慢變成水的雪片。
　　“五哥，官軍退了！”
　　藍玉在朱五身邊呼喊。
　　“讓兄弟們兜過去，別讓官軍跑了。”
　　朱五，依然看著手裏的雪花，它變成了水了，正在慢慢融化。
　　“五哥，陳野先的大旗倒了！”
　　藍玉，又大呼小叫。
　　朱五合上拳頭，感受手心裏最後的清涼，“全軍出擊！”
　　“五哥~~”
　　“妳想做先鋒是吧！”
　　朱五看著躍躍欲試的藍玉，“去吧，小心點！”
　　“跟俺來，駕！”
　　藍玉帶著手下，興奮的沖向戰場。
　　朱五的心中忽然湧出幾分厭惡，他壹點不喜歡打仗，從不喜歡。
　　是命運，壹步步把他推到了今天，推到了這個位置。
　　才壹年啊，那個壹把小米救活的小乞丐，已經名動天下，威震壹方了。
　　才壹年啊，那個以前刀都拿不穩的人，如今已經是萬人屠了。
　　萬人屠，萬人屠，壹將功成萬骨枯！
　　這壹年，朱五踩著別人的屍骨步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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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八，吉時到了！”
　　院外，朱重八的兄弟們人人新衣，喜氣洋洋。哪怕是他們臉上，身上都帶著傷，可是臉上發自肺腑的微笑，讓他們顯得特別憨厚。
　　湯河又點然壹串爆竹，向天空扔了壹把銅錢，看熱鬧的孩子，在爆竹的碎片中爭搶起來。
　　不遠處，孩子的父母在大聲加油。
　　“二子，多撿幾枚買白面！”
　　“小三，多撿點，留著過年買肉！”
　　院門來了，笑得見牙不見眼點朱重八，胸前掛著紅花，在兄弟們簇擁下出門。
　　侄兒和外甥，蹦高扯著嗓子喊，“接舅母，接嬸子去嘍！”
　　“重八哥，上馬，咱們接嫂子去！”
　　朱重八正了正頭上喜帽，大聲笑著，“走，跟咱娶媳婦去。”
　　翻身上馬點那壹刻，軍營裏幾萬人在放聲大漢喊，“給總管道喜！早生貴子！”
　　馬上，朱重八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壹滴淚爬上眼角。
　　伸出手快速的擦掉，壹顆雪花落在手背上。
　　今年，濠州的第壹場雪。
　　才壹年啊，和尚成大帥了。
　　才壹年啊，廟裏做雜活的和尚，手下有了幾萬兄弟。
　　才壹年啊，有媳婦了！
　　“爹啊，娘喲，妳們的重八娶媳婦了！爹喲，娘啊，妳們睜眼看啊，妳們的重八出息嘍！
　　爹啊，娘喲，咱以後不是孤零零壹個人了。
　　爹喲，娘啊，咱以後也要當爹了。
　　爹啊，娘喲，等咱有了兒，咱給妳二老，上墳磕頭！
　　爹，娘！您二老在天上保佑咱，保佑咱平平安安！”
　　接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馬上到健兒浩浩蕩蕩，意氣風發。壹頂八擡大轎，漂亮氣派。
　　外面是震天的爆竹，和人門的小聲。屋裏，馬秀英壹身紅嫁衣，靜靜的坐在船上。
　　她的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眉毛被細心的修理過，嘴唇上塗了紅色的胭脂。
　　原本就靚麗的容顏，更加精致。
　　只是她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的笑容，目光也不是很靈動。
　　她的目光，在桌子上那面銅鏡子裏，鏡子裏那個漂亮的女子，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女人都是要嫁人的，年少時沒當義夫義母提起這個，她會羞的臉色通紅。
　　也曾幻想過，將來夫君的樣子。不過，只是幻想罷了，女子要三從四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自古都是父母做主，哪有女子自己挑選的道理，只能偷偷想想。
　　可是，時間太快了。
　　壹轉眼，未來夫君的樣子還模糊著，就要嫁人了。
　　他，是個重情義的人。
　　他，是個有擔當的人。
　　他，是個能保全妻兒的人。
　　他，是個威風凜凜的人。
　　只是，他。
　　還是覺得有些陌生，疏遠呢。
　　他，不愛笑。
　　他，不咋會說話。
　　他，就只會咱咱咱。
　　他，會不會包餃子？
　　他，更喜歡吃烙餅呢！
　　淚，似乎無聲的出來了。
　　馬秀英從鏡子上收回目光，澀澀的笑笑。
　　從今天起，妳就是別人的妻子了。這輩子妳不曾負了被人，以後也不能負了自己的夫君！
　　心裏暗暗念了壹句，感覺喉嚨裏似乎有東西壓著。
　　“有人嗎？給俺碗水！”
　　對門外輕聲道呼喊，隨後壹個臉上帶著淚痕的黑小子，端著壹碗茶進來。
　　“姐，渴了？”
　　黑小子眼巴巴的看著馬秀英，眼神中滿是不舍。
　　“沐英，妳哭啥？”
　　馬秀英看到他臉上有淚痕，喝著水打趣著說。
　　沐英低下頭，雙手絞在壹起。
　　“壹會妳守好門，不給妳兩個金元寶喜錢，妳就別讓他們進！”
　　“嗯！”沐英點頭，轉身緩緩的出去。
　　“等會！”
　　馬秀英突然叫住了他。
　　沐英緊張的回頭。
　　“妳是俺帶大的，還想瞞俺，拿出來！”馬秀英伸出手。
　　沐英咬著嘴唇沒動，不說話。
　　“拿來！”馬秀英哽咽下，“姐求妳！”
　　鐺！
　　壹把匕首從沐英的袖子裏掉出來，落在地上，沐英咬著嘴唇，大顆大顆的淚水掉落。
　　“傻孩子！”
　　馬秀英清柔的摸著沐英的腦袋，“妳想讓俺當寡婦嗎？”說著，苦笑了壹下，“沒過門就死了丈夫，是望門寡呀！”
　　“姐！”
　　突然，沐英撲在馬秀英腳下，嚎啕大哭。
　　嗚嗚嗚嗚！！~
　　馬秀英雙手在沐英頭上輕揉，溫聲道，“姐知道，妳想小五，想二虎，想秀兒了是吧？等姐回門時候，就安排妳去和州！”
　　“不，俺不走，俺守著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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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地上的傷兵在撕心裂肺的叫喊。
　　朱五的戰馬打了個鳴，看都不看。
　　馬上到朱五似乎也沒看見，沒聽到，看著敗退的官軍，臉上浮現出幾絲笑容。
　　“向前，去金陵！”